年轻人的国文课（中）

之前我们讲到了如何去爱自己的父母，讲到了孝，如果把孝当作一个视角，去理解我们的中国传统经典，你会发现，孔孟之道一点都不迂腐，它提倡的就是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里面，怎么样可以安顿好私人的感情，安顿好个人的心性，而不是去泯灭它。

那我们也讲到了忠孝不能两全，这个讨论非常热烈。那有人就会说，那有没有忠孝两全的代表人物呢？的确是有的。这个人说出来大家都知道，就是屈原。

那我们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学屈原了，对吧？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。但是，把屈原放在忠这个逻辑下，你会发现它讲得通；放在孝这个逻辑下，它还讲得通，那为什么呢？因为这个就是屈原的内在动力。

我就下定决心，要用两集的时间来把屈原讲清楚，为什么要下定决心呢？因为屈原实在是很难讲。那如果讲屈原，就得讲《楚辞》，讲《楚辞》，就要讲《离骚》。你一听就会说这些我都听过，可是太难懂了，或者有人一听《离骚》就说，好头大，我就不愿意理解。

所以你爱不爱《离骚》，爱不爱屈原，其实是要看缘分的。那我个人是非常喜欢《离骚》，而且我越是长大，我越对屈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，我就非常喜欢这个人。

那曾经一度网上有一个帖子，就自以为聪明，说屈原的这个《离骚》开头就根本不能翻译成白话文，翻译过来，他上来就讲“我爸是李刚”，然后我又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花草草的，非常自恋，说这有什么魅力吗？

当时我看到这个帖子之后，我就在想，这个就有点像什么呢？像《哈利·波特》里面那个巫师和麻瓜之间的区别，就像大家不能够理解伏地魔，那为什么呢？我们就得先从屈原这个人的特殊性说起。

屈原的特殊都是非常硬核的。

首先，屈原是中国第一位真正的诗人。我这么说一定有人讲不可能，你看之前你还讲过《关雎》，那不就是诗吗？你怎么又说屈原冒出来就变成第一个呢？

在此之前，《诗经》是什么呢？就是民间创作的流行歌曲。那么到屈原这里，他是下了大力气来写个人的经验，也就是说，这首歌署名周杰伦，我们叫个人创作。所以屈原所有的诗写的都是个人经验，那什么叫作个人经验？就是他自己很独特的那个生命体验，然后他能用一个很独特的方式把它表达出来，所以这种人非常了不起。

但同样，他的门槛就比较高。你会发现爱得爱死，恨得恨死，这就是很多人喜欢屈原，但是又会觉得他难以理解，最根本的一个原因。

那么第二点，我们要来看屈原的出身。他是一个很典型的贵族，屈原姓什么呢？姓芈，这个姓是什么呢？《芈月传》我们看过，对吧？就是这个姓。他是楚国皇室的姓，所以就是他的身份，虽然是不能够当皇帝的，但他绝对是根正苗红的贵族。而且在贵族里面，他又是知识分子，在知识分子里面，他又是绝对的意见领袖。

所以屈原这个人一开始就只有两个字来形容，叫作不凡。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接地气的人，所以你说这样的一个人，他写诗，他写文章，或者说他的一些古怪的脑回路，想让老百姓们都理解，这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。

那么屈原的贵族经验就很难被麻瓜们理解，那所以这也就导致屈原的一生都始终郁郁不得志，他觉得大家都不喜欢他，都不理解他，都不能跟他是同伙的，所以他非常孤独。

屈原之所以被称为楚之大巫，它是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讲，屈原是楚国的王族里面最有知识的，然后又是楚国的知识分子里血统最高的，所以他就是绝对的精英，地位非常高。

那这样的一个楚之大巫，他有什么样的特点呢？我们一直说爱国是屈原的这个标签，对吧？但其实在屈原生活的那个时代，爱国对他来讲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。他很现实，因为楚国就是他的家，那这个人怎么能不爱他的家呢？所以他爱国没有什么很崇高的这种目的，他就觉得这个很自然，我不能够让我的家败坏掉，这种感情在他是很天然的。

那说到这里我们就来讲讲《诗经》跟《楚辞》的区别。

那我们之前就讲过，说爱情是大家最有共识的一种情感，对吧？所有的关系、感情都可以用爱情来举一反三，那么如果用爱情来讲它们的区别，《诗经》是什么呢？就是你爱一个人、爱一件事，你要说出来。那么《楚辞》是什么呢？《楚辞》就是你爱一个人、爱一个东西，你可以说出来，也可以不说出来。

怎么讲呢？屈原就是在看着《诗经》的年代里长大的，所以他还是会受到《诗经》的影响，但是屈原就是那个我对楚怀王的爱，我对这个国家的爱，我对自己的爱。他很拧巴，他有的时候不说出来，不说出来就怄气，到最后，可能就是非要分手不可了，我索性再作一次，然后作到分崩离析，不可收拾算了。

所以屈原的《离骚》里面，处处都透露出一种很极端的情绪，那这样的三观，其实是普通人非常难以理解的，而且会觉得你怎么能这么做呢？你这个人真的是很让人畏惧，也不可学习对吧？他就很难被别人接受，大家也没办法学习他。

我曾经采访过一个文学的泰斗，叫文怀沙先生，他还活到了90多岁。